《资治通鉴》第八十一卷 晋纪三西晋·晋武帝太庚元年(庚子,公元280年)及张悌败死,扬州别驾何恽谓周浚曰:“张悌举全吴精兵殄灭于此,吴之朝野莫不震慑。今王龙骧既破武昌,乘胜东下,所向辄克,土崩之势见矣。谓宜速引兵渡江,直指建业,大军猝至,夺其胆气,可不战禽也!”浚善其谋,使白王浑。恽曰:“浑暗于事机,而欲慎已免咎,必不我从。”浚固使白之,浑果曰:“受诏但令屯江北以抗吴军,不使轻进,贵州虽武,岂能独平江东乎!今者违命,胜不足多,若其不胜,为罪已重。且诏令龙骧受我节度,但当具君舟,一时俱济耳。”恽曰:“龙骧克万里之寇,以既成之功来受节度,未之闻也。且明公为上将,见可而进,岂得一一须诏令乎!今乘此渡江,十全必克,何疑何虑而淹留不进!此鄙州上下所以恨恨也。”浑不听。【解析】西晋灭吴战役开始,六路大军攻向孙吴。之前文章提到,灭吴是西晋朝廷上下的共识:这事一定要干,这事一定能成,这事有天大的好处。不难揣测,西晋灭吴过程中一定会出现争功抢功的事,因为这个大蛋糕独一份,吃完就没了,吃一次能管饱百年。虽然说有顶层设计的人事安排,但落到具体执行的时候,人性的贪婪是不可避免的。蛋糕大,没有人会嫌弃自己吃的多,也正因为蛋糕大,都希望自己吃的更多。要分享,你好我好大家?扯淡!六路大军,按照兵力来算,司马伷6万、王浑10万、王戎2万、胡奋2万、杜预2万、王濬8万,所以谁是主力一目了然。王濬的8万人从益州顺江而下,势如破竹,声势浩荡。西晋朝廷的命令考虑到了王濬的进展和时间差,做了如下安排:初,诏书使王濬下建平,受杜预节度,至建业,受王浑节度。按照进展是要归杜预管的,但是人家杜预把这事就看的很明白。于私,王濬8万人士气正盛,怎么可能你听杜预的管?于公,王濬大胜乘胜进攻,正好对孙吴打出摧枯拉朽之势。杜预干脆就放人家王濬继续往长江下游冲,王濬很高兴。濬至西陵,预与之书曰:“·····便当径取建业,讨累世之捕寇·····”濬大悦 ,表陈预书。你从王濬的反应也能看出来,对于杜预不管他,王濬是非常高兴的。要是杜预真想管王濬,王濬不爽,杜预也不舒服,两人必然生矛盾,到时候反而影响做事。不如放王濬走,这样自己轻松,也送了王濬一个顺水人情。王濬是爽了,其他人慌了,因为抢功的来了。王浑的10万人,之前把孙吴丞相的给斩了,局面很顺利,但王浑这个人很谨慎,他想等王濬的人来了之后再一起进攻,这样更稳。对于王浑来说,因为他是一路大军的负责人,王濬归他管,打赢了他的功劳少不了,但对于下面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。王浑手下一批人,如果单王浑一路大军打入孙吴都城,功劳就这些人分,但王濬一来,他那些人加入进来,能分功劳立马少了一半。所以为什么扬州刺史周浚麾下別驾何恽会出来说话。趁现在王浑刚把孙吴丞相斩了、王濬又没有到位这个时间窗口立即渡江作战扩大战果,说不定就能顺势灭了孙吴,等王濬到了也就没他的事了。你以为何恽想的是战机,之前不是提到的西晋朝廷的高度共识嘛,既然都知道要胜利,那么想的问题就不是怎么胜怎么打,而是怎么更多的捞功劳。何恽的领导是周浚,周浚的领导是王浑,周浚听了何恽的话觉得很有道理,让他去和王浑说。周浚也是个人精,他这把自己撇清了关系,又让何恽顶上去趟雷。何恽最初的想法是把周浚说动让他撇开王浑主动进攻,周浚听出来意思,但他不可能做这个事。功劳归功劳,忌讳更是忌讳。这个时候为了功劳做出什么自作主张的事,就是重蹈当初钟会与邓艾争功的覆辙,周浚自信自己家族没有颍川钟氏那么硬,不敢去做这个尝试。但何恽的话让周浚也心动了,他也知道王浑这个人太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,如果他自己去说,那就等于表明他有这个倾向和态度,王浑一旦不爽将来功劳铺上手抖一下那就让周浚够受了。这也是大多数领导的忌讳点,下属可以有能力,但不能自作主张,更不能违背自己的意志仿真。让何恽去做王浑的游说妙处就在这里。一方面表明这个是下面人的想法把自己给摘出来,另一方面更传递我周浚是听领导安排的,再一方面更是隐晦表示这个事可以做。王浑要是不同意,因为是何恽说这个话,那他周浚和王浑之间还能和和气气。浚善其谋,使白王浑。恽曰:“浑暗于事机,而欲慎已免咎,必不我从。”浚固使白之所以,何恽想的是搞功劳,但周浚想的更深,他想捞功劳,但不想抻这个头。这也是我说的,越往上你不能光想着事,更要琢磨人。有的时候你把人一琢磨你就会发现,看上去美美的事,这就是一个大坑。周浚不管那么多,反正就是这事你必须上报王浑,但他自己不会去说这个话,你何恽想捞功劳,你自己去说。结果可想而知,王浑人家手握10万大军,后面更有可能再加上王濬的八万大军。这种时候天然就容易被关注,哪怕你事情没做好,总比司马炎觉得你手握重兵不听管来得好。人家王浑不是不在乎功劳,而是到他那个程度不需要通过抓战机来搞功劳,只要你不出错听话,该是你的就少不了。【闲扯】上面材料就是一个典型的基层、中层、高层所想不同。基层想出头、想捞功劳就要搞事情,以此作为晋身之资本。但基层没办法搅动风云,他要中层来为他抻头兜底,于是就会和自己的领导说这个怎么好、怎么有利。中层能上来是靠做事,但能坐稳都是靠琢磨人的。人家知道到这个位置再往上就不是靠做事了,你跟对了人、站对队,什么功劳、职位唾手可得,你没站对,你干到死就那样。高层享受组织系统带来的最大的利益,想得都是如何维系系统稳定。下面做事什么的不是最关键、做得对不对不是首要要考虑的,而是下面做事是不是在按照他定的规则来做,才是最关键的。你不按着来,你做得再对都是错,你不听话,你能力越强越要挨锤。理解了这个你再看,何恽、周浚、王浑,都在按照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式来做,都没错,但是组织、生态决定了,这事就是没有办法达成妥协共存,也恰恰如此反而是最好的结果。如果真是何恽的建议周浚、王浑觉得可以干,并且真干了,这三个人也差不多要倒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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